【五秩聊大 岁月如歌】难忘“八排房”——献给完美平台建校50周年(三)
春 游
熬过了乍暖还寒的初春,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,像是一夜之间,校园里千树万树的苹果便被熏风吹动了花蕾。不记得是隔壁宿舍的李兆光兄、还是王中、抑或二位共商的了,想效法朱老夫子“盛日寻芳泗水滨”,计划周日去春游。问我参不参加。我没大兴趣,因为虽没“春游”过,但在老家时每年的“踏青”活动基本都是参加的,想必也差不多。
所谓“踏青”,是我们家乡一种古老的风俗,时间是每年正月十六日早晨,年龄性别不限,自愿参加。当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的时候,人们便会拿着一年来存下的扫帚尾巴、炊帚疙瘩、坏锅梁子、老旧箅子来到街上,找一十字路口点着,然后把同时拿来的、元宵节未吃完的水饺投入火中,接着便念念有词地转着身子烤火:“前烤烤后烤烤,出门拾个大元宝。”我想,有拾的就得有掉的,拾得高兴,掉的呢?当然,这些烤火的人,没趁元宝的。再说,也只是念叨念叨而已,没人当真的。正月一过,便会该干啥干啥,准备春耕春播了。火着得差不多了,人们便扒拉着灰烬寻出烧好的水饺,不计较是谁投地、黑的、白的、荤的、素的,吹吹灰儿,边吃边说说笑笑向村边的麦田走去。因为这时节,北方的农村,除麦苗外,地里还看不到其他绿色的东西,实际上麦苗亦不到返青的时候,只是有点儿青气而已。人们三三五五地在麦田里散着步,被大人牵持着的孩子也会跟着大人念诵:“正月十六百草灵,扁扁(意为踩踩、踏踏)麦根不脚疼。”所以也有地方把这种“踏青”活动称为“走百病”的。我想所谓的“春游”,大概就类于这“踏青”了,没什么吸引力。但兆光兄说,人不多,除他之外,只有王中、小黄。还是希望我能参加。晚饭时,王中把我叫到一边,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。经不住轮番轰炸,我最终还是投降了。
校内苹果园合影 左起前排:黄祖杰、唐济川、孙学科、郝明朝、高丹 后排:王中、杨兆喜 图片由作者提供
周日是个大晴天。八点整,我们便整装出发了。小黄挎着的军用水壶盛满了水,兆光背的帆布包里装着二斤点心、一袋糖块。出校门右转,穿过唐庄苹果园中弯弯曲曲的小路,岸边生长着各色杂树的引黄渠映入眼帘。越过一片菜地,登上引黄渠高耸的土堤,看见因沉淀不充分,裹挟着“黄土高坡”大量泥沙的暗黄色水流,滚滚北去。透过对岸稀疏的乔木,依稀又见开阔的徒骇河风景。于是,我们又沿堤北行,至陈口闸折而向东,直奔徒骇河了。
史载:“徒骇者,禹疏九河,用功极众,故人徒惊骇也”。说明徒骇河乃“茫茫九派流中国”之古老的一派。两岸间有上千米宽,此岸亦难辨彼岸之牛马矣。但眼下正是枯水季节,河套中多为荒地,唯河心有水,不宽,阳光一照闪闪发光,晃得人睁不开眼睛。岸边的老柳树已吐出黄色的须子,微风吹拂着枝条,来回摇荡,很可入画。河套里萋萋菜、苦菜棵、车前草、蒲公英类野草,已经顽强地拱破地皮,长出了新苗。但更多的是枯萎的茅草,踏上去软软的。“扑拉”,草丛中一只水鸟被沙沙的脚步声惊起,仄歪着身子向对岸飞去了。
正想紧赶几步追上前边的小黄,“呜呜”,身后传来了熟悉的柳笛声。原来兆光正左手拖着柳枝,右手捏着柳笛,卖力地边走边吹。他的“创作”,立时激发起大家的兴致。于是,编柳冠的编柳冠,做柳笛的做柳笛,不一会儿,空旷的河套里便多了几位头戴伪装帽的“游击队员”;响起了粗细、长短不一的“接头暗号”。
越走越热了,不知不觉间外套都搭到了肩上。我们择一引水渠的向阳坡,放下东西,坐下休息。那扇厚厚的铁闸门厄阻着东来的水流,闸门缝隙里滋出的水花,汇聚渠底,形成了一道潺潺的细流,叮咚地唱着流向河中。见此情景,几个人又坐不住了,先后扯下笔记本的纸页,折成小船儿,看着它歪歪斜斜地顺流东驶。“不好!要搁浅!”兆光叫了一声。可不,眼见地小船儿向“南岸”靠去了,但一股微风吹来,它又缓缓地离开“南岸”回归中流,颤颤地顺水而东了。“哈哈哈”的笑声未断,王中那圆润、轻柔、带点女性味儿的歌喉便响起来:“看我们的战舰又要起锚……”“老郝,快来,真是妙极了!”兆光喊。这时,正在河边关注“战舰”的王中,也忽然招手让大家过去。我拎起兆光丢下的背包,向水边走去。边走边想,别是这调皮鬼耍什么花招吧?但看到兆光、小黄跑去后指指点点的样子,像是有什么新的发现。原来,从河心分出一溜细水,一米宽,脚脖深,清澈见底,三五成群的小鱼儿,在这清水中自由自在地浮游。他们是被这小东西吸引住了。“有瓶子么?”王中问。他知道在这荒郊野外的河套里,是没地方弄瓶子的,不过随口问问而已;另两位也都现出了惋惜的神色。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背包里,仿佛要从里面掏出个瓶子来,但除了二斤点心……“哎,有了!”三个人都惊喜地盯着我,看怎样变出瓶子来。我说:“把糖块倒出来,用塑料袋不行吗?”“太好了!”几个人都高兴地蹦起来,王中那清秀白皙的脸上露出了孩子样天真的笑容。他灌了半袋水,我们一起动手捉了八条小鱼儿,才心满意足地登上大堤继续北行。
沿堤走了一小段,大堤已斜向东北方,堤左有一西向的小路,我们决定循小路西行。路不宽,大约也没多少人行走,疙里疙瘩地像是未翻耕的土地。路左边的杨树大小不一,叶子的颜色各有不同,有的浅绿,有的嫩黄,枝尖刚刚展开和似展未展的则呈现出紫褐色。路右边的垄沟里,满溢着春水,正哗哗地向西流着。王中又唱起来了:“走在乡间的小路上……”沟里的流水不时发出叮咚声,像是在给他伴奏。
万绿丛中一点红。碧油油的麦田里,站着一位头裹粉红围巾的姑娘,脸色正如她的围巾,蓝色的裤子挽至膝下,露出白皙丰腴的小腿肚。她便是这春水的主人了。你看她手中那张亮闪闪的铁锨,正引领着水头,水到处的麦苗随风起舞,正向姑娘感谢致意呢。
小路尽头左转,是座横跨引黄渠的水泥桥,我们在渠西岸、桥南的树荫里坐下休息。一辆由聊城开往德州的客车正从桥上驶过,这里已是市区东北角了。再向西,路北是结核病医院、运输机械厂、拖修厂。路南,紧靠着何官屯的是聊城车辆制修厂,即后来的“客车厂”。我对这里太熟悉了,但五年了,整整五年没来了。
那还是1976年秋,我在地区农机培训班学习的时候,吃过晚饭,常常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散步到这里。那真是悲泪喜泪交流,让人刻骨铭心的日子啊!先是撕心裂肺地疼,接着又高兴得让人发疯。
培训班报到的那天,是九月九日。因宿舍楼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,一百多个男学员,都临时打地铺睡在一个大厅里。午饭后,人们都躺下休息了,正在似睡未睡之际,突然喇叭里传来了低沉的哀乐。我心中一颤,一骨碌爬起来,大厅里的人也都爬起来了,每个人都闪动着惊异的目光。但接着也就有了答案,播音员以哽咽的声音,宣布了一个晴天霹雳样的消息:毛主席逝世了!大厅里宁静了片刻,随之便充满了哭泣声。那一刻,我觉得像是天塌了一样,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……“老郝,累啦?快走啊。”我被王中的喊声唤醒,加快脚步赶了上去。
何官屯到了,它对面的三座楼房,就是我们当年学习的地方。看,变电所对面的小石桥,就是我们当年欢庆粉碎“四人帮”的集合点。啊!那是多么壮观的场景呀!到处是人,到处是旗,到处是锣鼓,到处是欢呼,到处是笑脸……“闪开,闪开!”尖叫声从背后传来,回头一看,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骑着自行车已摇摇晃晃地来到近前,躲是躲不及了,若非下意识伸手抓住前车轮,还真得被撞上。车子歪倒了,那女人也趴在了地上,但随之也就起来了。我看她羞红的脸上挂着汗珠,还没开口,她先说话了,可能是紧张,有点口吃:“俺俺还不大会骑哩,一听汽车按喇叭就慌了,没碰着你吧?”他是在道歉。“没事,没事,以后骑车小心点儿就行了。”我说。帮她扶起车子,她拍拍身上的土,推着车子走了。
跨过一条干涸的水沟,我们上了南北向的公路。紧贴路的西边是片果园,梨花已谢,桃枝上有的蓓蕾已含苞待放,有的已绽开了粉红色的花朵。从果园南边的小路西行,是个菜园,一畦畦深绿的蒜苗,一畦畦黄绿的韭菜。一畦畦塑料薄膜不知是罩的什么菜,白亮亮的,像极了残雪。“大头菜”的小苗已栽上了,一株株亭亭玉立,横看、竖看都成行。“good”“beet”……怎么这里还有学英语的?循声望去,见一小伙左手拿着书本,右手插在裤袋里,在树下徘徊。啊,到处都有人在用功呢!一只白色的蝴蝶,翩翩舞动着,向前边的麦田飞去。黄黄的米蒿花儿星星点点地嵌缀在那巨大的绿毯上。
我们登上了京杭大运河高高的大堤,俯瞰来路,麦田、菜地、果园、楼房尽收眼底,颇有点儿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的感觉。顺堤南行,看着早已淤积、断流的古运河,遥想当年商贾往来,帆樯云集的盛况,不禁有沧海桑田之感。穿过一座东西向的小桥,再穿过通往学校农场的那条东南西北向的公路,一个长着几棵歪歪斜斜老榆树、三面环水的“半岛”出现在眼前。太阳已经偏西,三四十里路走下来也确实有点儿累了。于是,我们便决定在那半岛上午餐。顺着北面的田埂沿过去,给塑料袋里的小鱼换了换水,挂到树杈上,我们别有风味的午餐便开始了。首先是路过何官屯时小黄买的白菜猪肉馅儿大包,每人两个,不饱再辅以点心;最后再轮流分享军用壶里的热水。吃饱喝足,又来了精神,我们便顺着田间小路直奔正西的一个小村。在一处将要建房的地基上,有位美术爱好者正在写生:绿树掩映的茅舍,舍旁的猪圈……还真画得有模有样。绕过一个半圆形的苗圃,我们又上了公路。路东是一大苇塘,水已不多,芦苇丛中稀稀疏疏散布着一些穿高腰水靴的叉鱼汉子。我知道,让聊城人引以为豪的环城湖(后改名为东昌湖)就要到了。
这湖确实值得聊城人骄傲,水深三到五米,常年不涸,是中国长江以北最大的城内人工湖泊,水域面积仅次于杭州西湖,是济南大明湖的五倍。不过,它当时还是一块蒙尘的玉璞,有待于日后匠人的精心打磨。我们走下公路,沿湖边一条尺八宽的小路南行。浅水中的鱼苗,大的、小的应有尽有,最小的像是只有一个脑袋。“小心!”我提醒着前面的三位。因为这里不比湖泊的北岸,尚未砌石,那不,由于湖水侵蚀,茶杯粗的柳树都倒在水里了。湖心有个小岛,岛上亭台绿树,宛如画景。岛北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片黑点儿,可能是鹜吧。“落霞与孤鹜齐飞”的鹜,聊城人叫野鸭子,我想。像是特意证实我的猜测似的,眼见就有两只飞起来了。但还没等人看清,又落回水面变成了黑点儿。小路的尽头是通向光岳楼的东西路,这路把偌大的水面切成了两半,只有东头进城地方的小石桥,连通着南北的湖水。心想,何时把湖岸全砌上石头,把这段分割水面的路改造成南北通透的大桥就好了(现在,昔日的梦想已全部成真)。
隔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北望,体校的楼房,不知什么厂子高耸的烟囱以及苍苍茫茫高低错落的树木,被斜阳抹上了一层金色,似真似幻,很有点儿海市蜃楼的韵致呢。王中为眼前的景色所吸引,递给我盛鱼的袋子,掏出纸笔,画起速写来。
路南西岸,有渔人用的三间破瓦房,铁将军把门,孤独地面对着湖水。声声的浪涛,把它衬托得更加寂寞冷清。旁边的几只小木船,被铁链子牢牢地锁住,有两只舱里已经进水,其余的还在随着浪涛的拍打,来回晃荡,像是拴急了的战马,极力地挣脱着缰绳羁绊,要去驰骋狂奔。三个人早已按捺不住了,把背包、水壶、盛鱼的袋子推给我,就跳上了小船。哗哗的水声伴随着他们的笑声,那架势还真像是跨上了骏马,颤悠颤悠地。
人们好用水来比喻温和、柔软,其实水是最硬的。它坚韧刚毅,具有百折不挠的精神:它能把棱角分明的砖瓦石块修理得玲珑圆滑;坚硬如钢铁也承受不了它长年累月的啃咬。你看那滔滔的浪头,向着湖边的几块大青石呐喊着扑来了:“咕噜咕噜———哗!”大青石的脸上放着光,眼里流淌着不屑的泪花。浪头恼羞成怒了,像顶架羊似的,为了把全身的力量都使出来,先是向后退退退,接着“咕噜咕噜———哗!”又以更大的劲头扑上来……“走吧,老郝。”兆光说。三人已从小船上下来,我们便一路向东,直奔此次“春游”的终点———光岳楼。
光岳楼位于聊城古城中央,建于明洪武七年。是全国现存最古老、最雄伟的木构楼阁之一,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四重檐十字脊过街式,通高33米,由墩台和四层主楼组成,是古代观敌瞭哨的城防建筑。二楼北檐下悬有著名学者、书法家郭沫若题写的“光岳楼”匾额,白底黑字,气势磅礴。
也可能是小时记忆所致,我也像很多聊城人一样,还是喜欢叫他“古楼”。早在孩提时代,便听老爷爷讲过修“古楼”的传奇故事。老爷爷说:“古楼”是纯木结构,通体上下连个钉头都没有。当初建造的时候,请来了四面八方的能工巧匠,那场面可真大呀!锯呀、锛呀、刮呀、刨呀,整天地忙。这天,大家都正忙着呢,有个身着破衣烂衫的老头儿,出现在工地上,给管事的要活儿干。管事的见他是个讨饭的花子,就发了善心,想,让他也糊弄着吃碗饭吧。便说,那边有个大树疙瘩,你去劈成楔子吧。这老头儿也没吱声,就对着这个特大的树疙瘩忙活起来。他不动斧子,不动锛,只拿着个墨斗在那木头疙瘩上,左一道,右一道,横一道,竖一道的打墨线。这天,管事的来了,说马上就要开建了,你的楔子准备得怎么样啦?“你看”,随着话音,老头朝那大树疙瘩踢了一脚,只听得“哗啦”一声,树疙瘩散了,变成了一堆木头楔子:长的、短的、大的、小的,各式各样的都有。管事的惊呆了,等醒过神来再看那老头儿时,早已没了踪影。“那老头儿呢?怎大本事?”我急不可耐地问。老爷爷说:“别心急,那老头儿不是凡人,是木匠的祖师爷鲁班,专为修‘古楼’显灵的。他做的那些楔子是万能楔,用到哪里都合适。你想,这么大的一个‘古楼’,从上到下连点儿铁气儿都没有,不是鲁班显灵,能修起来吗?”如今,老爷爷已经过世几十年了,可当我近距离接触这雄伟的楼阁时,那动人的传奇故事,仍像是刚听老爷爷讲过似的在耳边回荡。也像是为了坐实老爷爷的故事,至今在“古楼”一层门内北面,明间檐柱与金柱穿插枋上仍设有鲁班神龛,龛内设塑有鲁班神像。
从“古楼”出来,几个人都觉得不虚此“游”。我更感收获独多:知道这所谓的“春游”,就是在春日的阳光里,在郊野,在市区,无计划、无规则地信步漫游。而我竟以“踏青”拟之,可见是多么地错误。
随着学期结束,我们在“八排房”三排一号生活的日子也基本结束了。新学期伊始,就告别“八排房”,搬到了校西南角刚竣工启用的学生宿舍楼。等再次回到“八排房”,已是四年后的1985年,我也由学生变成教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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